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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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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

濁清峰山頂用作監視的仆從不算多,除了遂禾這個冒名頂替,只有兩個分散在濁清殿附近,從山腰往下才是重重關隘。

祁柏跑得了和尚,跑不了廟,這是一晚上的功夫,遂禾也由著他去瘋。

左右側殿無人,遂禾幹脆點燃燭火,坐在祁柏常坐的案幾前,將龜殼銅錢鋪開。

遂禾雙手結印,術法成型,龜殼上很快有了回應。

“遂禾?”

“何事。”

遂禾蓋上燈罩,正色道:“我欲進入正清宗禁山地牢,但地牢易進難出,為保萬全,我需要知道離開之法。”

“禁山地牢是一方小世界,按照天地法則,我不能告訴你答案。”

遂禾早猜到天道會這麽說,她笑了笑,臉上不見焦急和惱意,反而不緊不慢抿了口案幾上的涼茶。

“如果我不能順利進入那裏,全須全尾離開,我也不能如你所願,殺掉沈域,那個禍害恐怕要貽禍千年了。”遂禾慢條斯理聳了下肩。

龜殼沈默許久,再顯示字跡時,那些字跡歪歪扭扭,明顯帶了幾分暴躁猙獰。

“我沒有要求你去殺沈域,遂禾,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。”

遂禾神色不變,又啜一口涼茶。

室內一時之間只有偶爾響起的燭火爆花聲。

“沈域倒行逆施,有悖天理,他如今半神之身,擁有躲避天道懲戒的術法,我的確拿他沒辦法,但是一碼歸一碼,你和沈域是天生的仇敵,怎可輕易放過他。”

遂禾神色不變,靜默飲茶。

“我要能令天下人唾罵他的證據,而不是令他死在哪個犄角旮旯。”

“你莫要太在意名聲。”

“你也不要太在意什麽規矩,你縱容他為禍鮫人族時,想過天地法則嗎。”

“荒謬,我沒有。”龜殼上的字跡平穩許多。

“我不關心有沒有。”遂禾雙臂環胸,漫不經心道。

“劍尊身隕,魂消天地,但他沒有進入轉世輪回,而是寄居在一具半妖體內,且不說那具半妖軀體和他原本的容貌如出一轍,只說二者神魂貼合之深,絕不是祁柏主觀能做到的。”

“你幫祁柏尋了具好身體時,怎麽不想想此舉違背天地法則呢。”遂禾意味深長。

“……”

“我是在幫你。”

“不管是不是想幫我,好意都心領了,現在才是我最需要你幫忙的時候。”遂禾道。

龜殼似乎被她氣得萎縮了一些,半晌後才慢吞吞浮現幾行字:“能出者不入,入者不能出。”

遂禾逐漸擰起眉頭,她用手指點著桌面,淡淡道:“如果我要裏面的人都能出來呢。”

“你身上的氣運天命所歸,但你應該還不知道那些氣運怎麽用吧。”

“洗耳恭聽。”遂禾道。

“近神者,劃破秘境和主世界的鏈接,不算難事,但前提是——”

遂禾面無表情:“前提要沈域不來幹擾,對嗎。”

燈罩內的蠟燭又發出幾聲爆鳴,天道切斷了和龜甲的聯系。

夜深人靜,連蟲鳴聲都幽遠起來。

這個時間,其餘兩個來監視的仆從已經休息,遂禾幹脆提著燈籠,沿著石板上清淺的泥土印尋覓著祁柏的蹤跡。

遂禾一直走到白日兩人停留的池水旁。

黑夜裏,流螢漫天,它們有些被驟然靠近的人影驚到,慌張地從芳草間飛出,星星點點,偶爾有幾只慌不擇路落在遂禾的肩上。

遂禾不喜歡這些冒著光的小蟲子,隨手拍掉肩膀上停留的,擡眼看向不遠處的空地。

空地上,容貌清冷惑人的昔日劍尊持劍而舞,溯寒劍仍在遂禾手中,他便取了側殿武器架上的長劍。

祁柏只著一見單衣,赤腳披發更顯他身形瘦削,他揮劍時猶如驚鴻游龍,長劍的寒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。

遂禾看了半晌,視線又落在貴妃榻旁,那裏一地狼藉,她端來的佳釀白日裏他分毫未動,如今酒盞散落,酒灑在才移植而來的花木上,那些珍奇的花草便有了枯敗的頹勢。

由祁柏親手種下的天水晴草也沒有幸免於難,那株蘭花本就不適宜高山的氣候,如今又被烈酒澆灌,已經萎靡在地上。

練劍的祁柏終於發現遂禾的存在,他想也不想,舞了個劍花,持劍便向遂禾刺來。

遂禾放下燈籠,輕松躲過他的攻擊。

“外面冷,和我回去。”

“打一場。”祁柏搖頭,第一次明目張膽拒絕遂禾的話。

“贏了,我就什麽都聽你的。”

遂禾雙目微凝,祁柏下一劍已經襲至跟前,能被稱讚為劍尊的頂級修者,若無趁手兵器同之對打,那便是大意輕敵。

遂禾沒有猶豫,鳳還刀倏然出鞘,持刀者的招式往往大開大合,刀法淩厲,但免不了露出過多破綻,遂禾卻能在此基礎上做到滴水不漏。

兩人兵器相碰,雙方卻都收斂了靈力,只是純粹的過招。

沒有靈力的加持,祁柏倒也能和遂禾平分秋色。

但隨意拿來用的劍遠不及溯寒劍的威勢,又是幾下兵器相碰,鏗鏘聲後,祁柏手中劍應聲而斷。

祁柏後退兩步但猶覺不快,遂禾本以為他鬧夠了總有消停,誰知道他扔了斷劍又撲咬上來。

遂禾沒有防備,兩人硬生生倒在地上。

遂禾神色微冷,轉瞬將人壓在身下,“瘋夠了沒有。”

祁柏怔怔看她,酒意上頭,令他的臉頰看上去有些紅,臉頰上的鱗片已經完全長好,鱗片下一抹坨紅沖散些許他身上的清冷,多了些醉人的風情。

他看她許久,眼眶逐漸有些泛紅,他忽然發了狠,想也沒想又反客為主。

遂禾這次由著他鬧,睜著眼靜靜看著他。

遂禾的冷待卻讓祁柏眼中受傷之色更重,他眨了眨眼,眼眶中的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。

“騙子。”

遂禾挑起眉梢,“師尊何出此言。”

珍珠散落一地,她漫不經心地想,這下有的收拾了,今晚註定是不能睡個好覺了。

祁柏咬了咬牙,臉上的鱗片隨著他的情緒微微開合,他自嘲道,“你真的當我是師尊嗎,我什麽也沒有教過你。”

他從來沒有感到這樣難過,大約是原本稱得上端正的師門一夕傾頹,他落魄至此卻得不到渴求的一絲真心,所以千百年的冷靜自持逐漸崩塌。

他感到難過。

遂禾從始至終都在騙他,她說過她要修劍道,同他學劍法,但事實上,遂禾是人盡皆知的刀修,她分明不用劍。

她從他身上沒有學過一招一式,這樣的師徒之情算什麽。

虛偽飄渺的聯系,難得長久,難得真情。

“你究竟把我當什麽。”他眼中的淚水已經有決堤之向。

遂禾凝視著眼前的人,良久過後,伸手擦去他臉上的濕意,溫聲道:“是我的師尊。”

她見祁柏咬牙,知道他定然又要指責自己是騙子,便率先一步堵住他的話,“師尊,你收徒騙我在先,所謂欺騙只是我無奈之舉。”

祁柏伏在遂禾身上,他咬了咬牙,仗著醉意上頭,忽然解開了中衣的綁帶。

在遂禾詫異的目光下,他強忍著難堪,澀聲說:“不是說要懲罰嗎。”

遂禾目光微沈,抿唇不語。

他便自顧自地將身上的衣服往下扯了扯,露出了白皙的寬肩。

“今晚的事情,給你找足了罰我的借口,遂禾,你敢來嗎。”

遂禾眼中露出訝然,祁柏的話其實有些正中她的下懷,但總被人猜到心思卻不是什麽好事。

遂禾看他半晌,道:“師尊把我當什麽人了——”
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祁柏忽然吻上她的臉頰。

獻祭一般的吻,拋卻一切世俗禁錮。

他幾乎什麽也不要了,只兀自說:“那株天水晴草枯死了,你能讓它活過來嗎。”

遂禾蹙著眉看他。

他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,聲音沙啞,仿佛積攢了許久的委屈,“你還帶著珍珠手釧。”

“我隨時可以摘下來。”遂禾好笑地看他。

祁柏面色忽然沈冷下來,他惡狠狠道:“本尊不準。”

遂禾挑眉,笑容微斂,他語氣便溫軟許多,“我是你的師尊,我不準。”

“誰家師尊會求徒弟罰他。”遂禾不為所動,一個翻身又將他壓回身下。

遂禾一手撐著他身側的草地,另一只手打算幫他攏好衣衫。

祁柏忽然打偏她的手,眼中郁色浮沈,“為什麽,你什麽都由著失憶的半妖,卻從來不動我。”

她始終是撩撥,從不做到最後一步。

遂禾垂眸看著他,伸手穿過他的後脖頸,將他攬入自己的懷中。

兩人坐在草地上,靜靜相擁。

良久,祁柏冷靜許多,再次追問,“為什麽。”

“師尊,我要全部的你,你總是裝作不知。”

祁柏臉色難堪:“我給你的還不夠多嗎。”

遂禾攏著人,坦然道:“不夠。”

她要籠中鳥,掌中物,要他全心全意,而不是背負著虛偽宗門的洞明劍尊。

夜風習習。

不知不覺間,遂禾掌心盛滿了大小不一的珍珠。

她嘆了口氣,溫聲說:“師尊如果覺得不滿,就回答我一個問題。”

祁柏抿唇看她,遂禾語氣慢條斯理,“我和沈域到了必死其一的地步,師尊想好了要怎麽選嗎?”

祁柏張嘴欲言,遂禾卻忽然捂住他的嘴,望著他煙灰色的眸子,淡聲道:“佳肴在前,但我從不動師尊,這才是我的罰。”

她只說沈域屠戮鮫人族,卻從沒有向祁柏透露,祁柏的父母很可能死於沈域之手,這件事對祁柏而言太沈重,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,徒有猜測,祁柏即便知道,也只能活在無盡的糾結掙紮之中。

甚至按照祁柏的性格,他很可能會向沈域索要證據,反毀自己之後的棋局。

但不說,不讓祁柏過早面對,不代表她不會生氣。

認賊作父,差點成了賊的養料卻一無所知,哪怕祁柏是無辜的,她也會生氣。

生氣師尊被敵人套了一身枷鎖,生氣沈域如此作賤她的師尊。

但沒關系,很快,她就會親手解開那些困住他的桎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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